北纬二十九°

最后一个春天

【十月风】宇宙学家男友使用指南

“大爆炸后刚刚平静下来时,炫目的热辐射烧毁了你所看到的一切,分子和原子互相碰撞,聚结为第一批星体。而后,空间膨胀,温度下降,万物起源。”

 

“这一切,发生在我看向你的那一秒。”

 

“讲人话。”

 

“我爱你。”

 

我的耳廓有一点发烫,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的手敲出一串乱码。抬起头,他脸上挂着早有预谋的笑。

 

 

这位,刘耀文,A大物理研究所最年轻的宇宙学家,我男友。

 

我,宋亚轩,隔壁B大的研究生,一个业余码字为生的插画家。

 

我们从小邻居,竹马竹马,家境优渥,父母开明,短暂分离后再次一见钟情,堪称模板爱情。

 

 

 

八岁那年中秋夜里,两个小豆丁坐在天台上看月亮,我指着圆月上的阴影拍拍他肩膀:“看,那是嫦娥还是玉兔?”

 

他转过头,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:“那是陨石坑。”

 

父母们的笑语声从身后传来,使我们之间的突然沉默更显尴尬。

 

然后我一天没和他说话。

 

 

后来我们在皇后镇交换了戒指,一起到南比戈尔峰天文台,慕名去赏“圣劳伦斯的眼泪”。流星璀璨划过盛夏的夜空,我倚在他怀里,突然想起这件陈年往事,扯着他的衣领假装质问:“你当时有没有听到,一个满怀浪漫的小男孩儿心碎的声音?”

 

他笑,笑完之后认真看向我的眼睛:“听到了。所以现在用自己的赔给你。”

 

我回头去看流星雨落尽,耳朵又不争气地发烫了。

 

 

小学六年,初中三年,我们要么同桌要么同班,高中之后,他义无反顾扑入物理的怀抱,我抱着画板辗转奔波,从此泾渭分明,各奔东西。

 

 

再见面,是大一寒假回家那天。拜赐于熬夜和晚期拖延症,我踩着点挤进地铁一路飞奔,终于在列车发动前十分钟赶到火车站。

 

我松了一口气,放下颠簸了一路的箱子,甩了甩发酸的手,不防一阵风来,把我来不及按住的帽子吹落。

 

我急忙回头去捡,一双手却比我更快将帽子拾起,轻轻拍了拍,递到我面前。

 

“谢谢——”我微笑,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愣住:

 

“刘耀文?”

 

 

那个记忆里无所不知又常常装酷失败的小屁孩儿,不知何时长成了如今清矜持重的少年模样。

 

而在他眼里,这大概就是他说的“那一秒”——

原话是这样的:

 

我捧着一杯牛奶,窝在被午后阳光笼罩着的沙发里,用脚尖点了点旁边在削苹果的人:“当时你在想什么?”

 

“当时?”他望了望天花板,回忆道:“在想一道天体物理题。然后走着走着,脚边忽然多了一顶帽子。”

 

“哦……”

 

又是物理题。我清了清嗓子,莫名其妙的有点醋:“那你想出什么了?”

 

“本来应该是要想出什么的,”他回头看着我,忽然笑了:“但一抬头见到你之后,就全忘了。满脑子都是,‘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看’。”

 

我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牛奶,避开他盯在我脸上的滚烫目光,企图把开始发红的脸埋进杯子里。他抽走杯子,在我手里塞了一个削好的苹果。

 

我咬了一口,盯着自己的牙印,嘴里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:“我没见你那几年你是学了些什么?怎么突然就这么会讲情话?”

 

他慢条斯理开始削第二只苹果:“没学什么,见了你,就无师自通了。”

 

 

 

——

“宋亚轩?”

 

“啊,是,好久不见。”

 

不尴不尬的一场相认后,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,然后并不算恰巧地坐上同一辆列车——当然,没有巧到正好邻座。

 

说再见的前一秒,我不知怎么福至心灵,拉住他的胳膊:“那个……加个微信?”

 

他愣了愣,然后微笑:“好。”

 

天知道,我后来有多么感谢自己当时这个决定。

 

 


升高中的时候,因为父母对我画家梦的无限包容,我们迁出小城,搬到了隔壁艺术氛围更好的城市。临走前,邻居的叔叔阿姨在天台设了个小宴为我们饯行。

 

说不伤感是假的,但偏偏是男孩子们假装成熟的年纪。

 

于是我们记忆里的最后一次见面是这样——我们各自拿着一罐可乐,郑重其事碰了碰,他祝我梦想成真,我祝他前程似锦。

 

现在看来,实现得还不错。

 



那辆列车,我比他先到站。回家以后,我无意和母亲讲起,说我看到了从前住隔壁的那个男孩儿。

 

正在厨房洗菜的老妈一拍脑袋:“对啊!你爸爸说过的,他和你刘叔叔聊天,你们俩的大学就是隔壁。”说完又笑:“我忘了告诉你了。”

 

我扶额。无意识点开微信朋友圈,刷到他新发的一条,三个字言简意赅——“回家了。”

 

 

然后是长达半个寒假有一搭没一搭的文字聊天。除夕夜里,我站在漫天的烟花声中,犹豫了一个来回,终于发给他一句语音:“新年快乐”

 

然后他直接打了回来,我手忙脚乱接起。

 

已记不太清都说了些什么,依稀记得我要他带一句新年快乐给叔叔阿姨,他说好,然后是语无伦次的回忆旧事。最后,也许是被新年的温暖与喜意包裹得放松了神经,我开了个玩笑:“那你明天还来拜年啊?”

 

“好啊。”

 

我的笑在脸上滞了滞,爆竹声里心跳漏了一拍。

 

 

我永远忘不了第二天一大早,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,我飞扑到门口打开门,裹在暗红围巾里的一张熟悉笑脸与记忆悄悄重合:

 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 

 

后来的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。毕业后,我们一起租下了一个带小阁楼的公寓顶层,阁楼做卧室,顶层里阳台客厅书房连通,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 

家里有一个小厨房,一度是文哥除了阁楼浴室以外最爱的地方。但在他第四次把鸡蛋打在锅外面,第五次把饼煎糊,第N次把糖和盐放反之后,便被我勒令再不准进去了。

 

然而他本人对此十分委屈:“亲爱的,你要给我点进步的时间啊~”

 

我再一次转身坚决地把他推了出去:“不,请你把你的奇思妙想放回实验室,我一点都不想吃番茄味儿的芹菜。”

 

 

大概是工作特性需要,我们两个夜猫子的作息时间达成高度一致,所以基本谁也不催谁早睡。一次我颠簸一天从山上写生回来,难得在十二点之前躺上了床,终究是觉得不再做点什么对不起这一天,于是爬起来在床头书架上随便抽了几本抱回床上。翻着翻着忽然一张书签从书页间飘了出来。

 

我拾起一看,是一张深海鲸鱼的水彩,背面几行小字:

 

“林深时见鹿

海蓝时见鲸

梦醒时见你”

 

没有署名。是一时风靡的句子。我揉了揉头发,多半是大学在图书馆兼职时不知哪位学妹偷偷送的。

 

“海水其实是无色透明的,人眼看到海水的颜色,是海水对太阳反射光的颜色。鲸鱼可潜入二百到三百米的深海,那里是弱光带的终点,人眼看不到东西。这句话不科学。”

 

我转头,他不知什么时候凑在了我身后。

 

“强词夺理。”

 

“是她强词夺理。”

 

我闻了闻空气中明显的酸味儿,向他眯眯眼:“你吃醋了。”

 

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动脉,停了两秒:“嗯……心跳加快,呼吸加速,身体发热,”然后抽走了我手里的书扔到一边:“没错,是吃醋了。”

 

我还没来得及笑他,就被一双手捞住膝窝拖进了被子深处。

 

“不行,你只能梦见我。”

 

然后就没有然后了,我被他堵住了嘴,没法反驳。

 

 

刚刚工作的时候,我们想过要养宠物。我想养一只短腿猫,他想养一条狗。

 

最终还是觉得算了。因为他说,有了猫以后,会占据我饲养他的时间。

 

我呢?我已经有了一只分分钟吃醋的人形杜宾犬,不想再有一只拆家的哈士奇了。

 

 

但其实我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儿去。每次文哥沉浸在一团模型算式里听不到我五次三番喊他吃饭的时候,我都想把颜料糊在他的屏幕上。

 

后来想想还是算了。毕竟颜料和显示屏都挺贵。

 

 

去年他生日的时候,我淘来了一个已经绝版的星空投影仪,这人兴致勃勃摆弄了半宿,最后我打着哈欠忍无可忍,踢了他一脚:“你的星星们和我有什么区别?”

 

他思考了三秒:“它们是研究对象,你是我对象。”

 

我哭笑不得,无言以对。

 

 

 

此刻,我正盘腿窝在阳台的藤椅上,看着远处天幕由青灰色逐渐染上胭脂红,一边倒着刚下飞机但可能本来就不存在的时差,一边抱着笔记本,码下我的第三个周年总结:

 

“宇宙学家男友使用指南”

 

我咬了咬指甲,隐约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
 

没几分钟,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耳边沾上温热的潮气。

 

“不是说下午的飞机?”

 

“事情忙完,就改签了一班更早的。”

 

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微冰的柠檬水,他揽着我肩膀盯向我屏幕:“这是什么?”

 

我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,揉了揉他刚吹完的头发,毛茸茸的手感极好:“我的事业。”

 

他没躲及,眯着眼睛对我笑:“我好像看见了宇宙俩字。”

 

就知道他只能看见这俩字。我叹气,仰头靠在椅背上,晃悠着两只脚斜眼睨他:“宇宙和我,哪个重要?”

 

他抓住我脚腕裹进毯子里,认真思索了半晌:“你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嗯……

如果可以,想把整个宇宙送你。”

 

 

 

我的宇宙学家男友,

是我一个人的浪漫学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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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我的小朋友们前程似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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